Killer毛毛
 
 
 
毛毛離開了老大和小二的住處後就毫不遲疑驅車前往座落於市郊的「流浪貓狗之家Part II」。這個名字,並未特別彰顯經營人士之慈愛善行,純粹為了讓貓狗救援大德容易連結、甚至聯想而命名。另外,又以「Part II」來與市政府經營的流浪貓狗之家做區隔。
 
原則上,政府經營管理的流浪貓狗之家,只有一個星期的收容期限。也就是說,當流浪貓狗送到那兒之後,工作人員會將狀況好的貓狗修容打理,拍照公告接受認養,若是一星期之後送養不成,就可能面臨被撲殺的命運。至於身體虛弱、肢體殘缺或長相不討好的小動物,雖然也有一星期的收容期,但因為乏人問津,往往逃不過死亡的絕路。
 
「流浪貓狗之家Part II」可以說是政府貓狗流浪之家的續集,也就是說,公營流浪之家送不出去的貓狗小動物,都由Part II主動出擊接洽並且繼續接管照顧。
 
從小二曖昧的表情和話語,毛毛深深相信,小二趕在小三挪出之前,偷偷將Tiger藏在這兒,就是要讓小三因找不到心愛寵物而急得發瘋,也算是小二給小三最後的教訓,教他要永遠記得失去所愛的感受。
 
毛毛熄火停好車之後,機伶地閃過辦公室義工的視線及注意力,悄悄來到一個個包容悽楚貓狗的巨大籠子前。耳際傳來的是隱匿於園子深處大型犬類的叫聲──響如宏鐘卻再也不像是忠心耿耿為某戶人家驕傲警戒的吼叫,反而比較像是懇求領養人士大發慈悲、解救苦難的哀嚎。響徹雲霄又酸澀心尖的吠叫聲,幾乎蓋過預先映入眼簾的貓咪低泣聲,形成一種貓群張嘴嘶出狗鳴的詭異景象。感覺起來,就好像是貓兒代替狗兒患得了極重度的憂鬱症。
 
這,並不是毛毛首次來訪。
 
眼前如亂世屠殺的怪異癥兆,將他靈魂自現實搬離,強行置入心裡隱隱作痛的那個傷口──這個三年前才開始結痂的傷口,也是毛毛一輩子無法完封入塵的劇痛回憶,至今仍舊刺痛不已。
 
諷刺的是,這痛苦竟源自毛毛彩虹般的戀情。
 
 
三年半前,毛毛與來台工作的美國男子Dylan譜出夏日戀曲。在熱情與溫柔透過光纖傳輸了半年之後,兩人決定將冰冷的科技人性化──他們將視訊約會昇級為促膝談心,即使已經預期遙遙相望可能演變成近距摩擦;他們倆也將相片傳送轉檔為實境互動,即使早就明白溫熱耳語可能激化為冷熱戰爭。對所有熱戀中的情侶來說,總要勇敢跨越開腸剖肚、原形畢露的險境,接受「相處比相愛還難」的終極試煉,才能期望未來牽手一輩子。
 
「現在,我們就差一個貓兒子了。」同居三個月後,感覺一切順遂的Dylan提議。
 
命運心思靈巧,七天之後,兩人如願以償,喜獲出生不到三十天的貓麟兒──Killer
儘管,毛毛之前從不曾豢養過貓。
從來都不曾。
Cat lover──Dylan,以台灣逗趣反諷的講法,是個不折不扣「貓兒子」,對貓咪百般疼愛、極盡呵護。在Santa Monica,他和母親一共收養了三十三隻流浪貓,家裡早就儼然成為小型的貓咪流浪之家,一個月掉落在地板上的貓毛,遠遠超越他和母親髮絲的總和。他第一次對毛毛發火,還是因為毛毛大聲斥責Killer頑皮抓破真皮沙發。
 
反觀毛毛,雖然看過Andrew Lloyd Weber歌舞劇「貓」,也讀過夏目漱石小說「我是貓」,卻一點也不懂得貓的習性。他曾經誤解貓是冰冷現實的動物,需要餵食時,諂媚至極在人們腳邊磨啊蹭的,可一吃完,牠們就抹抹嘴、調個頭,揚起長尾巴高傲地離開。毛毛常常感到Killer利用他開魚罐頭進食,事後回想起來總是心有不甘!偶而,毛毛也溫柔慈祥,抱著Killer在懷裡好好疼惜,卻沒想到牠總是掙扎著要逃開,不但不領情,還常常以利爪抓傷毛毛。
 
某個午后,毛毛和Dylan換上白色背心和運動短褲,正要出門去健身。對講機戛然作響,暫止了兩人向外趕路的神色匆忙。
 
Oh Shit!Dylan掛了對講機大喊:「我忘了他們要來做家庭訪問。」
「家庭訪問?」毛毛莫名其妙。
Cats and Dogs啊!」Dylan解釋:「就是我們領養Killer的地方,他們今天會派義工來看我們的兒子。」
「已經一個月啦?」毛毛不可置信:「我到現在還是很驚訝,他們在認養之後還會定期做家庭然訪問。」
「就像對『小孩』一樣囉!」Dylan提醒毛毛:「這就是當初我會找上他們的主要原因。」
 
電鈴急促呼喚著二人接客,毛毛翩然小跑去開門。
門一開,毛毛如半夜在浴室鏡子裡見到鬼影一樣,震驚又無措。
 
「毛毛!怎麼是你?」十分熟悉的聲音,幾乎像尖叫般,在毛毛的耳膜和心瓣間共振出不舒適的感覺。
 
來人是毛毛過去二年來避之唯恐不及的人──小二。
 
毛毛,一點也不喜歡跟別人互動時──尤其在談心事的時候,他得在心裡不斷猜測對方說的是真的?還是假的?如果一切都是真的,當然最好。可是,若當時發現是假的,自己不是得假惺惺裝出擔憂的樣子?毛毛自認裝不來。或者,當時信以為真,事後卻發現是假的,自己豈不是白白替別人難過一場?這,也就是當毛毛與小二磁場交錯的瞬間,毛毛暗自決定將心靈挪位,將小二歸類為「泛泛之交」的主要因素。
 
咪咪,二年前倒是正面接受了小二的負面能量,與他發展出相當的交情。本來咪咪在職場上,偶而會提起小二。但是,毛毛對這個名字的反應被動而冷淡,幾次以後,咪咪也就鮮少再提起這號人物了。
 
「咪咪最近好嗎?」小二抓住共通話題:「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她的消息了。」
「我也很少見到她,」一直以為他們有連繫的毛毛有些訝異:「看樣子,她就要變成尼姑囉。」
「啊?」
「她啊,每個週末都跟著她媽上山修行。」毛毛忍不住爆料:「平常也不再和我們鬼混了。」
 
Dylan好不容易將Killer誘騙出床底,抱著牠現身小二面前。
 
小二歡喜祭出二條甫自漁港買來的活跳沙丁魚,說是要送給Killer的「滿月禮」。毛毛連忙接下禮物,雙手各拎一隻新鮮沙丁魚,就地誘惑血脈賁張的Killer。毛毛將倒吊的沙丁魚在Killer頭頂晃啊晃啊的,Killer目不轉睛望著那二條超級美食。突然,Killer跳上毛毛右大腿,三二下攀爬到毛毛屁股與大腿間的部位,前爪向上一揮卻不小心失去重心,往下滑溜且順勢脫了毛毛的運動短褲,一直扯到他的膝蓋以下。
 
毛毛沒穿內褲,火紅著臉火速穿起短褲,差一點就要惱羞成怒。
小二及Dylan自然是前仆後仰、放聲開懷。
 
「那朵黑玫瑰是要給我的嗎?」小二指著毛毛右臀的刺青。
「那是我們的定情之物。」Dylan眨起一隻眼睛對小二說。
毛毛糗極了,一語不發回房換掉短褲。
「怎麼會想到在那兒刺一朵黑玫瑰呢?」小二好奇心使然,加上眼尖心細:「是為了要遮傷口嗎?」
「你看出來了啊?」Dylan略顯意外:「毛毛說是小時候燙傷的。」
 
小二突然造訪的尷尬雖然因歡笑聲得以暫緩,可是卻也意外爆炸出毛毛的另一種尷尬。毛毛也不清楚,這不預期且不看好的重逢是得以改善?或是窘上加窘?可以確定的是,因為他和Dylan的貓兒子Killer,小二又再度挪位進入他的生命裡,以看似正面的能量,卻又無從預知好壞的姿態。
 
也近六月底。
 
一場預期中又意料外的初夏梅雨,傾盆灑下Dylan調職回美國三個月的潮濕消息──就在二人相識相愛一週年前夕。結果,週年慶沒得浪漫繾綣,毛毛落得形單影隻。Dylan留給毛毛的是無數失眠的夜,以及一隻雖然養了三個月,卻一點也不熟的貓兒子。
 
Dylan回美國後,誰比較可憐呢?是不懂貓兒子的自己?還是只有愛人才懂的貓兒子?』毛毛每回失眠時,都發現自己會想到這個問題。也不知是因為失眠才想起它?還是因為想到它而失眠?而每次,他都只能在疑惑中潛藏進入「小白」的世界裡。因為,「小白」不但讓他可以睡著覺,還可以讓他忘記前一晚入睡前自己做了或說了什麼。換句話說,「小白」賜給他睡眠,即使只有短短四、五個小時;「小白」也幫他忘卻睡前因這個問題而生的疑惑,雖然隔天他又會記得問自己同樣的問題,也又因此疑惑不解──就在服用「小白」之前。
 
這個誰比較可憐的問題,不斷提醒毛毛,他只有自己孤伶伶的一個人。
而這孤絕,早從童年就開始。
精確地說,是從毛毛父親辭世後,母親深感遺棄開始。
「小白」,是精神科醫生開給他的安眠藥──史蒂諾斯,因為形小色白,毛毛就暱稱它「小白」。
為了睡眠而服藥,這也不是頭一遭。
紐約的憂鬱之旅,讓他初次嚐用了鎮定神經的藥物。
 
小白的世界裡,只有一片空白。縱使,空白之前,總有千頭萬緒翻來覆去,也有焦慮不安牽腸掛肚。僥倖的話,小白的空白也會延續至毛毛的清醒時分,甚或持續一整天。只不過,在夜深人靜之時──尤其是入睡前,那讓毛毛牽腸掛肚、翻來覆去的原因,又會被快速且全面地記憶起來,等著被小白的空白取代。然而,當小白劑量不對或不夠時,毛毛時而抑鬱躁怒,時而噩夢連連。於是,在漸形依賴與抗拒依賴的模糊地帶,那位若隱若現跟了毛毛數十年,最後終於、也首度在紐約被確認身分的老朋友──憂鬱症,彷彿再度來訪。
 
「開門!毛毛!開門啊!」氣急的呼喊聲伴著敗壞的敲門聲。
 
小白的藥效已經上來,毛毛剛剛排開嘔心想吐的感覺,來到深度睡眠的門口,他在腦子裡告訴自己:『我只想睡個好覺,讓我進去吧!』
 
「你還好吧!毛毛?快出來開門!」
 
毛毛使勁睜開如千斤重的眼皮,有隻貓影忽然自他眼前騰空飛過,毛毛在心裡吶喊:『別鬧了,Killer。』
 
「警衛先生你等一下,我再試試看。」敲門聲瞬間轉為拳頭緊握落在鐡門的重力撞擊聲。
 
毛毛掙扎著往貓影落地處瞧,一個貓影藉由複視的藥效再生為七、八隻,每一隻都呲牙咧嘴對著毛毛嘶嘶叫。毛毛反胃嘔了一聲:「Shut up.」說完,他隨手抓起小夜桌上的玻璃檯燈往貓影扔去:「Let me sleep.
 
玻璃和燈泡著地碎裂,鬧出尖銳的爆裂聲,嚇壞了門外苦苦等待進入的人:「警衛先生,快,快呀!」
 
毛毛勉強撐起軟綿綿的身子,跌跌撞撞走向Killer,想要逮住牠。突然,毛毛的手臂感受到一道道刺刺的疼痛,他使出全身力氣尖聲叫喊:「可惡!又抓我!」他探手向前猛力一抓:「抓到了吧!打死你!」
 
就在這個時刻,警衛撬開窗戶,跳進屋裡,急急忙忙讓來人進門。毛毛沒有注意到有人闖進門來,只在寤寐朦朧之間,看見自己的手正顫抖著抓住Killer的尾巴,十分吃力地試著將牠拖出衣櫃底部。
 
來人火速趕到第一現場──臥室。
 
「毛毛,你還好吧?」歇斯底里的叫聲衝進來:「Killer呢?」
毛毛緊緊抓住貓尾巴不放,黑暗中,他眼睛瞇成一條線,努力對準門口的兩個黑影聚焦。終於,他認出其中一個高大的身影:「小二,快幫我把Killer抓出來。」
 
警衛機警找到大燈開關,把屋子點得通亮。
斑斑血跡自黑暗中彈跳出來,鮮紅躍進小二的瞳孔爆開。
 
血!酷愛鮮紅色的小二,此刻卻怕血,怕極了。但是他吸了一口氣,很快鎮定下來,跑到毛毛面前,將他扶起身:「你還好吧?」小二發現毛毛抓在手裡的不是貓尾巴,而是一條檯燈電線。他鬆了一口氣,同時快速搜尋Killer的身影,發現牠並不在房間裡眼界觸及的地方。他心裡猜想,Killer應該早就跑到房間外面躱了起來。不過,他應和著毛毛:「Killer跑掉了,我們扶你回床上睡覺。」
 
警衛先生前來幫忙小二攙扶毛毛回到床上。小二安頓好毛毛,找到床頭小櫃抽屜裡的急救包,貼心替毛毛被枱燈碎玻璃割傷的手臂上藥:「好好睡,我會在這裡陪你。」
 
說也奇怪,清醒時被毛毛排拒千里的小二,此時此地卻給毛毛安心安定的感覺,就像天使一樣引領他重新進入深度睡眠的境地。
毛毛,深入小白空白的世界睡著了,完完全全地。
 
望著毛毛規律而深沈的呼吸,小二交待警衛:「麻煩你一件事,明天見到毛毛,可不可以請你假裝什麼事都沒有?」
「我知道你的意思。」警衛點頭表示同意。
「謝謝,辛苦你囉!」
 
警衛離去後,小二在位於走廊最深處的客房床底下,找到Killer驚恐的身影。小二滿心憐憫地將牠裝進自己準備來的貓籃:「毛毛爸爸生病了,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,你不要怪他喲!」
 
Killer似乎還記得當初在Cats and Dogs照顧牠的小二,並未因恐懼而蜷縮於貓籃深處,反而將前爪伸出貓籃,輕輕喵了一聲。小二自廚房取了掃帚和畚箕,走向碎玻璃散開的一片混亂,猶疑了幾秒,最後決定放下清掃工具。然後,他找到紙筆,在毛毛床頭留了一張信箋。轉身離去前,小二將毛毛身上的薄床單蓋好,輕輕觸摸他的額頭,像白衣天使巡視病房一樣。
 
幾個小時以後,毛毛雙眼睜開,映入眼瞳的是不變的白色天花板,以及小白延展加長的空白──又是新的一天,凌晨發生的事,他全然沒有印象。起身以後,毛毛看到小二故意留下的混亂,以及自己手上包紮的傷口,他還以為昨夜遭了小偷。一直到他發現床頭的紙條,他才知道小二來過。
 
毛毛:
 
醒來請打電話給我,我有話跟你說。
是關於你房間碎玻璃的事。
Killer我先帶走了,再跟你解釋。
 
小二
 
無限惶惴游竄毛毛心海,隨即冒出一堆疑問: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?我怎麼不記得?是不是因為小白的關係?可是,小二怎麼可能會知道?還進門帶走了Killer?他為什麼要帶走KillerKiller還好嗎?
 
「喂,」毛毛知道只有打給小二,謎團才能解開:「Killer還好吧?這到底是怎麼回事?你是怎麼進門的?」
「毛毛,你先冷靜下來。」小二等這刻等了整晚,他把一夜未眠、反覆推敲出來的解釋方法祭出:「可不可麻煩你用手機查一下,看看你昨天晚上有沒有打給我?」
毛毛雖不情願,卻能感受到小二語氣裡的認真和嚴肅,所以他配合著進入手機通話紀錄,再查已撥電話:「我有打給你?」毛毛的疑惑見證了自我的不安:「天啊!怎麼會這樣?」
「一點二十九分,對不對?」
 
昨夜,毛毛吞了小白之後,迷失在電腦前企圖以MSN尋找朋友談心。二十分鐘後藥效上來,讓他忽然好想打電給某個人聊聊心裡的低氣壓。由於想聊的話題特殊,毛毛深怕自己被熟人以世俗道德無情審判,只好轉而考慮不太熟又不常聯絡的友人。最後,因為Killer這麼一層關係,毛毛選上了將Killer送給Dylan領養的小二。
 
「你對我說了好多好多事,而且一邊說一邊哭。」小二試著還原昨夜的對話:「毛毛,你是不是在吃史蒂諾斯?」
「你怎麼知道?」毛毛心裡七上八下的,像被人扒光衣服丟在解剖台上觀察。
「我二年前吃過。」小二先坦誠自己的歷史:「那時候我男朋友在外面亂搞,我被搞得精神衰弱,就鬧了一場割腕自殺的戲。結果,他答應我不再亂來,只要我去看精神科醫生。我那個時候不但失眠,還發現自己得了憂鬱症。為了解決失眠問題,醫生要我先吃史蒂諾斯。兩個星期後,才開始吃百憂解,用來治療我的憂鬱症。」
 
從用藥後隔天全然喪失記憶、上藥時的焦慮抑鬱、嘔心想吐,到害怕依賴心態而又不小心形成依賴的矛盾,小二細數並分享了自己使用同一種安眠藥的經驗。藉由小二經驗分享的提醒,毛毛也注意到這些心理狀況已經悄悄和多年老友憂鬱症結合,影響到自己的生活機能與情緒平衡。不過,抗拒事實的本能反應,自動封鎖了此時毛毛和小二開誠佈公的可能性,毛毛選擇置身事外的冷淡聆聽。
 
「毛毛,」小二話鋒一轉:「我的心理醫生很好,你要不要去看看?」
「我不相信台灣的精神科,他們不會別的,只會餵你吃藥。」毛毛立即豎起一道高高的心靈防線,甚至發動攻擊:「你看我吃了小白,後遺症一堆。」
『小白?』小二本來不明白什麼是小白,但是一想起史蒂諾斯的長相,他馬上就明白毛毛的意思:「小白是不好,所以醫生通常只開一星期左右的量,你的醫生沒告訴你這些嗎?」
毛毛的精神科醫生的確提醒過他,只不過毛毛此時防線如萬里長城,小二的孟姜女柔性攻勢哭也哭不倒。而為嚴防小二再度進攻,毛毛又反守為攻:「不談這個了。對了!你不是說要開狗仔隊經紀公司嗎?怎麼變成了Cats and Dogs──流浪貓狗之家?」毛毛不等小二回應,火力全開:「我怎麼不知道流浪之家比較賺錢?你賣一隻貓的利潤是多少?」
「呃,」小二萬萬沒想到毛毛會如此刺向自己的不堪之處,頓時之間不知如何回應。支吾之間,他想起了毛毛的男友:「Dylan沒告訴你,Killer是『送』給你們的嗎?其他小動物也一樣,我們一毛錢也不收。Cats and Dogs是一個非營利的慈善組織。」
「當初你放下英國行銷博士,不是為了『創業開公司』嗎?」毛毛仍節節逼近。
小二這下有了心理準備,從容應戰:「我是開了一間Lounge Bar,叫做Rouge,有空來坐坐囉!」
 
一番激烈攻防與心戰喊話,小二和毛毛都累了。
 
『原來,心靈防火牆高築的人可以這樣犀利尖銳』小二心裡這樣想著。當然,他也感慨自己功力不夠,無法有效與毛毛溝通。就在失望無解之際,小二突然靈光乍現,想起咪咪撥頭髮到耳後的優雅畫面:「Cats and Dogs是咪咪啟發我放手去做的,連名字都是她幫我取的。事實上,她自己也發願,希望能在山裡蓋一間育幼院,照顧和教育流浪的小孩。我呢,因為幫助小動物,憂鬱症好了很多很多。你──為什麼不找咪咪聊一下呢?」
 
毛毛這會兒憶起咪咪與人談心的誠摯眼神,即使面對陌生人,那眼神的溫度也不曾稍減。毛毛同時也想起二年前小二闖進咪咪的生命裡,咪咪是如何傾聽、如何感同身受、又是如何不放棄幫助小二的善念。想到這裡,毛毛將之前漫天謊言的小二和如今守護貓狗的小二兩相對照,便以心領神會的方式沈默接受了小二的建議。然後,他心靈的位置一挪,順水推舟轉移且搭上話題:「Cats and Dogs這個名字取得很好,除了字面說明了是貓狗之家之外,還讓人聯想到一句英文成語:『It rains cats and dogs.』。」
「不愧是毛毛。」
「以前老外也住茅房,他們養的貓狗常常爬上屋頂曬太陽。」毛毛的職業病不小心發作:「每當下起大雨,稻草蓋的屋頂就會塌陷,上面的貓狗就隨著大雨從天而降。所以這句成語的意思,就是說雨勢極大,連貓啊狗啊都給下下來了。」
「是啊!」小二接過來,驕傲地回應:「所以取這個名字,就表示我們提供流浪貓狗一個遮蔽風雨的地方。」小二看氣氛和緩、時機難得,又切回主題:「毛毛,你現在狀況不太好,我故意留下那片檯燈的碎玻璃讓你看見,主要是讓你瞭解你需要好好睡覺、好好休養。Killer就先留在這裡,我們會好好照顧牠的。」
毛毛遲疑了一會兒,最後暫且同意。不過,他補充道:「我不是不要牠囉!」
「我相信你,」小二咯咯笑了:「因為你剛才電話打來,第一個劈頭問候的是Killer,而不是『我媽』呢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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