輪迴的甦醒
「媽,我出門囉!」咪咪小跑步下樓,往大門移動。
「妳要去哪裡?」母親幾個箭步敏捷地躍出廚房。
「我和毛毛約了吃飯,妳忘了嗎?」
「口腹之慾莫若心靈澄淨。」母親刻意放慢說話速度,讓調整過的冷靜呼吸轉化成她講道的無比張力:「你現在修行到了一個關鍵的階段,別讓這些凡塵俗慾中斷了你的修行進度。」
「媽──」咪咪將髮梢往耳後輕柔一順:「毛毛說要介紹一位主持人替我們的育幼院做廣播專訪,我得先給毛毛一些平面文宣,好讓他轉交給那位主持人。」
「約他們實際到山裡參觀,吃吃齋、禮禮佛,這樣──」母親右手撥動念珠:「他們才能親自感受山中的靈氣。」
「先送資料給毛毛,才能進一步邀請他們來逛逛啊!」
母親一手搭上咪咪,語氣登時轉弱:「你知道,我年紀大了,沒辦法自己盯著電腦螢幕打字,你要幫我把上星期師父講道的內容聽寫出來啊!。」
「你把錄音帶放在我桌上,」咪咪將母親的手移下,用雙手溫熱包住:「我晚點再幫你謄。」
「錄音帶忘在山裡了,而且我答應師父聽寫要在週末前完成。」
「好吧!」咪咪像汽球洩氣般吐了口氣:「我打給毛毛取消飯局。」
「先出發到山上去吧!」母親按住咪咪即將取出行動電話的手臂:「電話可以在火車上打。」
咪咪點點頭,「嗯」了一聲。
母親隨即拎起早就準備好的包包,吩咐咪咪抓了件外套,母女倆就出發了。
一上火車,咪咪就抱著歉意致電毛毛,說明飯局必須改期的緣由。
「啊?這已經是第三次了。」毛毛略為不悅。
「我知道,這個月我已經放你三次鴿子了,真的很不好意思。」
母親將電話搶過來:「毛毛啊!有空來山裡頭看看嘛!」
就在這一刻,一個手裡握著冰淇淋的小男孩朝咪咪
母親當下對毛毛表達掛線之意,同時趕緊將男孩扶起來:「你還好吧?」
「真抱歉!」咪咪
「沒關係,我們自己有濕紙巾。」母親示意咪咪往自己的包包裡找。
咪咪快速拉開包包,卻意外發現上星期師父講道的錄音帶──也就是母親聲稱忘在山裡的那卷錄音帶。她愣了一秒鐘,當下選擇不動聲色,只輕巧將濕紙巾遞給冰淇淋危機中的母親。
「媽媽說過,弄到別人要說什麼?」咪咪
「沒關係!」咪咪一邊打圓場,一邊走向男孩:「我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。」
小男孩伸手抓住咪咪裙角,囁嚅著說:「媽媽,媽媽──」
就在那萬分之一秒,另外一張小鬼的臉不知從哪兒飄出來,像鬼影一樣與眼前闖禍男孩的臉重疊在一起,咪咪一下子怔住沒有反應。
咪咪母親將拽著女兒裙角的小手輕輕移開,正準備對那位媽媽說些什麼,小男孩繼續說話了:「媽媽,媽媽說──對不起。」
小男孩媽媽滿懷愧疚地解釋:「他的意思是『他』要說對不起。」
咪咪語氣縹渺失神,眼神也變得有些渙散:「我不是故意的。」
「她是說──」咪咪母親尷尬出面解圍,告訴小男孩:「『你』不是故意的,快跟媽媽回去坐好吧!」
小男孩以認錯行動實踐良好家教後,跟著媽媽引以為傲的神色回到座位,小嘴重新追回所剩無幾的冰淇淋,如華盛頓砍倒櫻桃樹被原諒後一樣粲然開朗。
「怎麼啦?」母親悄聲關切咪咪:「怎麼看起來恍恍忽忽的?」
「媽,我──」咪咪音調透露幾分遲疑及恐懼:「又看見了!」
母親點點頭不表訝異,伸手拍拍女兒後腦勺,同時順順勾住指尖的髮絲:「等會兒到山裡,多花點時間打坐就好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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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。
隨著初夏陽光驅趕梅雨的背影,小三悄然失踪,如蒸發的雨滴。自Part II抱回的Tiger,在毛毛與Dylan細心照顧下,早就恢復圓嘟嘟的健康體態,見到自己毛髮結成的毛球一樣瘋狂追逐,以為那是上帝特地為牠創造的最新獵物。
今年。
梅雨季剛剛報到的那個星期,每逢破曉時分,Tiger總要守在客廳落地窗前,以仰望天空之姿凝望屋外動靜,映在玻璃中的身影,看在毛毛的眼裡,像被綿密的雨絲織進窗外灰暗的哀愁。
「Tiger在想念他的主人嗎?」毛毛頭輕輕靠在Dlyan肩上。
「應該是。」Dlyan順勢問毛毛:「小三的部落格還是沒有新文嗎?」
「No, nothing.」
彷彿聽見兩人對話,Tiger懶洋洋將前腳一伸、頭一埋,換上了呼呼大睡的慵懶表情。
自從小三斷了音訊後,毛毛因為擔心他步上Cherry後塵,每天都要到小三的部落格探探,若有新文發表,就表示小三還活在世上某個角落。無奈,一年多以來,同樣一個部落格還是停留在同樣一個致命的問題上──
是啊!老大,愛我嗎?他,現在還要我嗎?嗯,他曾經……愛過我嗎?
「你看Tiger這麼想念小三。」毛毛話鋒一轉:「是誰說狗比貓通人性的?」
「『你』就說過啊!」Dylan響起一陣爽朗笑聲。
「我以前不懂貓嘛!」毛毛尷尬為自己辯白。
就在這個時候,Killer縱身一躍上了沙發,臉孔變形打了個大哈欠後,緊緊挨在毛毛身邊。
「現在,你可是貓的代言人呢!」Dylan斜眼瞄了Killer一眼。
「我以前怎麼下得了手?」毛毛手指輕柔梳著Killer背上發亮的毛。
「除了你憂鬱之外,我想,還有文化上的差異吧!」
「我怎麼從來沒聽你提過這個論點?」毛毛坐直身子盯著Dylan,等他進一步說明。
Dylan聳聳肩:「是小二告訴我的。」
大約四年前,Dylan調駐美國三個月結束,歡天喜地重回愛情懷抱,卻觸目驚心見到貓兒子因毛毛精神失控而纏上身的蒼白繃帶。縱然也和毛毛當初一樣,Dylan勇敢要求揭開繃帶親眼審視傷口,可是當血淋淋的傷口赤裸裸地躍進視線,愛貓如己的貓爸爸還是低聲哭了出來:「他不過是個無辜的孩子,你怎麼忍心下得了手?你怎麼忍心?」
面對伴侶痛心疾首的指控,毛毛只能以潸然熱淚回應。
Dylan勉力調整呼吸,避免自己過於激動,他靜靜拭去淚水,將Killer重新包紮好放進手提貓籠。
「你在幹什麼?」毛毛無法解讀Dylan的反應。
Dylan靜默不語,逕自撥了個電話叫計程車。
「獸醫院中午休息,下午三點才會開。」毛毛提醒著。
「誰說我要去醫院?」Dylan將Killer置放在剛剛才遠渡重洋歸來、尚未拆封的行李箱旁。
「不然你要去哪裡?」毛毛語氣著急了起來。
「我沒辦法繼續待在這段感情裡!」
「你──」毛毛擋在Dylan面前,眼珠瞪得大大的像要彈跳出來:「要離開我?」
「你有嚴重暴力傾向,和你在一起我會怕。」Dylan一手提起Killer,一手去拖行李箱。
毛毛一把搶下Killer,情緒激動、混身抖動。Dylan丟開行李箱,雙手抓住提籠並且以英文大聲吼叫著什麼。毛毛不肯鬆手,使勁將提籠拉回;Dylan也不願放手,兩人展開激烈的拉扯僵局。毛毛空出右手用力往Dylan雙手一撥,由於Dlyan死也不放手,毛毛就「啪」一聲打在Dlyan的手腕上。毛毛無計可施,情急之下張大嘴一口咬向Dylan。Dylan迅速抽回雙手,順勢逃向浴室,將房門反鎖。
「對不起!Dylan,」毛毛對門內喊話:「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。」
「你離我遠一點兒。」Dylan開始哽咽:「不要靠近我。」
「對不起,對不起,我真的沒有要傷害你。」毛毛拍打著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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